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扛著重甸甸的樂器,女孩搭捷運到板橋,換上一班往樹林的公車。

今天路況很糟。公車搖了四十多分鐘,才搖到女孩要去的站。女孩吃力地掏出悠遊卡,刷卡時小提琴從肩上滑落,撞在刷卡機上,被司機狠狠罵了句三字經。

女孩下了公車,又走了十多分鐘的路,終於來到蜿蜒曲折的窄巷裡一間破舊公寓。附近全是超過四十年的老屋,斑駁失修,整排望去活像一座貧民窟。

女孩爬上五樓,從牛仔褲口袋裡挖出鑰匙開了門。走進屋內,一如往常地凌亂,待洗的衣物散落一地,用過的杯盤也沒收拾。

女孩卸下樂器,走向窗邊,有個中年婦人蜷縮在牆角,怔怔看著窗外。小曦朝婦人走過去,將手輕輕搭上婦人的肩,喚了聲:「媽!」

中年婦人緩緩轉頭,打量女孩的臉半天,不很確定地:「小曦?」

 

小曦清理著冰箱,一面扔廚餘一面抱怨:「我特地幫你燉的雞湯,你一口也沒喝?」

小曦的媽面無表情坐在飯桌,手托著腮,喃喃自語:「我怎麼想,就是想不明白,你爸爸……他怎麼忍心丟下我、就這樣一個人死了?」

小曦嘆了口氣,媽又來了!

打從小曦有記憶以來,二十年了,媽每回開口,話題總離不開爸。

「你爸做生意失敗、欠銀行一大筆錢,我不怪他,要我跟著他吃苦,我也心甘情願……他明知道,我跟孩子都會支持他的,何苦要孤零零地去死?我那麼愛他,他怎麼就不相信我、不相信自己的孩子?」

小曦的媽一面喊,一面用前額猛撞桌面。小曦忙上前勸阻,媽一面掙扎、一面哭叫:「陸青陽,你欠了我!你欠了我跟孩子一輩子!你打算怎麼還?你怎麼還得起?陸青陽,你活過來、活過來……

小曦的父親,正是當年被江河集團逼上絕路、憂憤自殺的陸青陽。

陸青陽自殺後,陸家所有資產都被查封,大腹便便的陸太太,帶著一雙兒女流落街頭,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,還要躲避債主追債。多虧一位好心的教會師母收留,讓他們在牧師館住了幾週,還打聽到教會有個住樹林的老榮民,跟朋友合買了一間房子,朋友欠債跑路,屬於朋友那一半產權被法拍,拍了幾年都拍不掉。老榮民說,空著也是空著,乾脆讓陸太太跟孩子先住進來,以後再看著辦。

幾年後,無親無故的老榮民過世,他那一半房子也就順理成章留給陸太太。一大三小窩在這間產權不清不楚的公寓,一窩就是二十年。

陸青陽出事時,陸太太肚裡懷著的,正是小曦。

小曦始終認為,她是帶著不幸出生的。

懷小曦的期間,陸太太痛失親夫、流離失所,充滿不安全感,連帶影響胎兒發育,導致小曦還在媽媽肚子裡時,就比別的嬰孩瘦弱。分娩當天,醫生驚覺有臍帶繞頸現象,經過一番急救,雖說保住了性命,然而暫時性的缺氧,多少對小曦腦部造成了傷害。從小到大,小曦的成績都是全班倒數一、二名,即使她花再多工夫背書,考試當天依然記憶模糊。

她也常忘東忘西,老師交代要帶的東西從不記得,一次兩次是粗心,次數多了,老師懷疑她故意挑釁,打起她手心來遂特別用力。

「不要愛上任何人,」媽忽然緊緊抓住小曦的手:「小曦你記住,千萬不要愛上任何人!愛得越深,只會讓你越難受。聽懂了嗎?不要愛上任何人……

小曦默默地點了點頭,輕輕掙開媽的手。

別人家的孩子還小時,做媽的會給他們講童話故事或唱催眠曲,為他們編織幸福快樂的美夢。小曦也嚮往那樣的待遇,偏偏小曦的媽哄她入睡時,日復一日吟誦的只有那句:

「不要愛上任何人。」

小曦的媽原是千金小姐,大學時代,愛上了出身寒微但才華橫溢的陸青陽,決意和他廝守終生。娘家父母氣得跟女兒斷絕關係,帶著其他孩子移民紐西蘭,從此斷了音訊。

媽不只千遍告訴小曦:「為愛付出一切,到頭來只換來無盡傷悲。原本巴望愛人會逗你笑,哪曉得你為他哭的時間,遠比笑的時候多。」

小曦沒見過爸,無從得知他有何魅力,值得媽當年的義無反顧。她只看見,因為爸的緣故,母親的下半輩子,都流成了一滴滴的淚。

「你爸說,他是因為愛我才離開我。人家說被愛是幸福,為什麼你爸愛我的方式,會令我如此痛苦?我不要那樣的被愛!愛與被愛,原來都是不幸、都是詛咒啊……

母親長年以來的潛移默化,使得小曦也打從心底相信:

愛與被愛,都是不幸、都是詛咒。

世上八成真有念力這回事,人一旦對某種現象堅信不疑,事情往往也會在冥冥中朝那樣的方向發生。

小曦的媽說,愛是一種詛咒。說來玄得很,小曦喜愛的人事物,往往真的都像受到了詛咒般,不得善終。

舉個最簡單的例子,小曦常在無意中,吃垮人家的店。有好幾次,她發現某家餐館不錯,想說下次再來光顧,豈料只要是她喜歡上的,往往在她去過一次之後隔不了幾天,店面就頂讓或招租了。

年齡漸長,小曦悲哀地發現:她這分「超能力」屢試不爽,饒是歷史悠久、遠近馳名的食肆,一旦碰上小曦,亦都難以倖免。

沒得吃也就罷了,更教小曦難過的,是她欣賞的偶像藝人,竟也一個接一個下場悽涼。

國二那年,她去同學家玩,偶然看到第四台正在播張國榮演的「金枝玉葉」,被張國榮俊俏的外表和溫柔的歌聲深深吸引,當晚,她夢到張國榮來家裡作客,隔天清晨睜開眼睛,她再也無法將張國榮的身影從心中挪去。

倘若「精神出軌」算數,那麼精神上,張國榮便是她這輩子的初戀情人。

她瘋狂地蒐集張國榮的報導,想方設法看盡他每一部作品、聽他唱過的每一首歌,情竇初開的她,可說陷入了單向熱戀。

三個月──她愛上張國榮,前後不過短短的三個月,2003年的愚人節,她最要好的同學慌慌張張跑來告訴她:「張國榮死了!」

起初她還不信,以為是愚人節的惡搞。沒想到回家途中,大街小巷都在談論這則晴天霹靂的消息:她心愛的張國榮,疑因感情因素跳樓自殺,當場死亡。

那陣子,她傷心得連飯都吃不下,隱隱覺得都是她害的。要是她沒喜歡上張國榮,張國榮或許就不會死了。

失去了張國榮,她有很長一陣子沒再留心任何藝人。直到上了高中,同學間傳閱一本教人如何變漂亮的書,作者是個才貌雙全的一線女星,小曦乍見女星照片,驚為天人,覺得女星傾城的氣質和美貌,正是她想要達成的境界。聽同學說,女星不但明豔絕倫,還拿過金鐘獎,會彈鋼琴和豎琴,也有能力填詞譜曲。小曦佩服得五體投地,暗自將女星視為仿效的標竿。

人們說「世事無常」,偏偏有些事,就是會按固定的規則走。跟張國榮一樣,小曦此番為之傾倒的女星,命運也好不到哪兒去,一次漏夜趕通告的路上,由於助理開車疏忽,女星被重重摔出車外,腦袋和內臟都碎成了豆腐花,在醫院昏迷兩天,終究回天乏術。

緊盯網路新聞盯了兩天、最終只等到噩耗的小曦,在電腦前淚流不止,隆重下定決心:她再也不要喜歡任何人了!

現在的小曦,既沒有愛人的勇氣,更不敢有被愛的渴望。

茫茫人海中,她唯一放不下、依然覺得應該要愛的,大概就只剩媽了吧。

陸青陽有三個孩子,老大是男孩,對於父親的死,一直無法釋懷,心中恨透江河集團,不時揚言要殺光姓江的、替父親報仇。十六歲那年,他加入了幫派,從此不曾再回來過。

小曦的姊姊小昕,遺傳了父親的聰明才智,讀書總是名列前矛。國中畢業,她高分考進北一女,原本打算繼承父志、攻讀生醫化工相關科系,沒想到升高三那年夏天,學校暑期輔導期間,她竟跟總統府前某個高大英挺的站哨憲兵墜入了愛河,將母親「不要愛上任何人」的諄諄訓示拋諸腦後。

小曦的媽知悉,本就頹喪的情緒更為低落,跟小昕陷入冷戰。小昕被家裡的低氣壓壓得無法呼吸,毅然決定跟憲兵私奔。

小昕走後,和小曦聯絡過一次,說她跟新婚夫婿回到鄉下故居,才發現家徒四壁,還有一大群嗷嗷待哺的弟妹。小曦眼看姊姊本該發光發熱的青春年華,就這麼葬送在柴米油鹽之中,頗為姊姊不值,卻又無計可施,只能更加深她的信念:

不要愛上任何人。

小曦不知道,哥哥姊姊選擇離家,背後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:他們再也無法忍受母親了!

一個母親,日夜叮嚀孩子抗拒、遠離愛,那種負面的精神衝擊,沒有幾個孩子承受得了。

小曦的媽該慶幸,她還有小曦。

不過,小曦縱使有情,也無法與媽朝夕相處,寧可搬出去住。每隔幾天來探望一次,帶點錢和補品來給媽,已是小曦能做到的最大極限。

小曦收完冰箱,清出一大袋腐臭的陳年食物,臨走前,她幫媽煮了碗泡麵,翻遍冰箱找配料,能用的只有她前幾天買來的雞蛋,還有不知冰了多久但看來還沒壞的韓國泡菜。

看媽吃起了麵,小曦拎著廚餘:「我去倒垃圾,倒完就直接回去。你自己保重,我過兩天再來看你。」

媽吮著麵條,頭也不抬:「還是回阿寬那裡?」

小曦靜默幾秒,輕輕「嗯」了一聲。

阿寬是小曦的男友,比小曦年長十四歲,小曦跟他住在一起。

媽嚥下麵條,依然沒看小曦,只淡淡囑咐一句:「不要愛上任何人。」

小曦長嘆一聲,關上了公寓的門。

 

重新扛起一身樂器,小曦回到她跟阿寬合住的套房。

一早就被警察追,又千里迢迢去看媽,雖說才過中午,她已身心俱疲。

阿寬今天沒賴床,應該說,他整夜沒睡,都黏在電腦前玩game打怪。

小曦把樂器擱在樓梯間地板上,先用鑰匙開門,再把樂器一件件搬進屋。阿寬雙眼直盯著電腦螢幕,全無起身幫她的意思。

「搞什麼?現在才回來?等你弄吃的,等到快變餓死鬼了!」

劈頭便是一番數落,語氣充滿責怪。

「你整天打game,不會起來一下,自己找吃的?」小曦難掩委屈。

「你懂個屁?我打game是辦正事!你以為我在玩?跟你講過多少次,打game可以刺激創作靈感,才知道時下年輕人在迷什麼。我們搞專業配樂的,遊戲音樂是很重要的案源,你搞不清楚狀況,少在那裡囉唆!」

小曦閉口不語。如阿寬所言,已有許多次,她看不慣阿寬玩物喪志,阿寬總用同樣的藉口來堵她。可惜他打怪無數,每出新款就追,一天二十五小時花在「研究」遊戲,仍沒寫出半首遊戲公司肯買單的配樂。

她由衷懷念以前的阿寬。

四年前認識阿寬的時候,他還是個躊躇滿志的音樂人。

 

小曦自幼成績不佳,師長都懷疑她將來要靠啥養活自己。高二那年,她遇上一位很跳tone的音樂老師,是個年輕的大男孩,每天扮成不同的樂師造型來學校,有時龐克、有時爵士。他想搞個學生樂團,要學生拿自己擅長的樂器來試奏,小曦啥都不懂,只好吹一段每個小學生都會的直笛。

聽完了小曦的笛子演奏,老師特地在課後將她叫去,誇獎她音樂性過人,鼓勵她朝這方面發展。

小曦囁嚅:「我們家連飯錢都缺,學樂器......不可能的......」

出於惜才,老師讓她去自家開的樂器行幫忙,只要看看店、撢撢灰塵,其餘閒暇就讓她盡情玩樂器,還按時數支付薪水。

小曦無端得了這肥缺,當真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,每天一放學便衝到樂器行,玩得不亦樂乎。

她也真有點天分,任何樂器一點就通,甚至無師自通,沒辜負老師的慧眼。老師得英才而教之,心情也大樂,兩人終日徜徉在音樂聲中,真箇是陶然共忘機。

儘管小曦極力克制自己的感情,不准自己喜歡上任何人,但她仍無法自拔地喜歡著老師。那分喜歡,不是男女間的情慾。她早知老師已有要好女友,對於老師無私的教導和疼惜,她回報的是一股熱切的崇拜。在她心裡,老師如兄如父、亦師亦友,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。

無奈好景不常,跟老師相處不到兩年,小曦與生俱來的「超能力」再度發作:老師應邀參加文大期末公演,上山時慘遭陽金公路超速的小客車追撞,送達急診室前,已無生命跡象。

小曦接獲噩耗,近乎崩潰。

滿載不幸的成長記憶,又多了一場揮不去的夢魘。

沒人會理解,小曦對老師的死多麼自責。

她再三控訴自己:老師會被車撞,是她害的!

她不該喜歡上樂器行、不該喜歡上老師……她千不該萬不該,壓根兒不該生在這世上!

回想起來,爸也是在媽懷了她以後自殺。搞不好,她就是那個害死爸的煞星!

她想死,偏又有事放不下:哥哥姊姊都走了,若連她也消失,誰來照顧媽?

行屍走肉般混到高中畢業,小曦自知考不上大學,不曉得未來該何去何從,除了在樂器行那兩年學到的一點本領,別的她一概不會。

等等……樂器行……

或許,她可以嘗試靠音樂吃飯?

毫無經驗的新手入行,多數得靠人引進門。小曦在網上搜尋,找到一間網頁做得很炫的個人工作室,號稱提供各種樂器及MIDI編曲教學。小曦發了封電郵給版主,版主熱情回覆,表示願意跟她當面談。於是,小曦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,來到了版主的工作室。

版主自稱阿寬,留著及肩的長捲髮,綁成一撮性格的馬尾,與小曦印象中玩band的人相去不遠。阿寬問小曦會什麼,小曦在鍵盤前沉吟半晌,彈起了一段她自己編的輕音樂。

曲子改編自克萊斯勒的小提琴小品「愛之悲」,是老師生前最愛的旋律。她原想送給老師當生日禮物,怎知老師生日未到,已和她天人永訣。

阿寬靜靜聆聽小曦的演奏,最後一顆音符終止了許久,他猶自沉醉在那股深情卻又哀傷的氣氛中。

過了好一陣子,阿寬才打破沉默,衷心稱讚:「你很有才華!」

於是,阿寬收小曦當學徒,向她許下承諾:「我要把我會的,全都教給你!」

跟阿寬學了半年多,小曦才知道,他其實不收學生的。當時,他剛在流行音樂界嶄露頭角,某個唱片公司老闆很賞識他,希望他拿所有心力來寫歌,還打算培養他進軍螢光幕。

有人捧的阿寬,可謂蓄勢待發、前途看俏。

「我會收你當學生,是因為……你真的很特別。」阿寬告訴小曦。

小曦受寵若驚,更加努力學習。阿寬也開始分她一些小案子,讓她賺點錢買吃的給媽。

有一天,小曦在阿寬家練琴,阿寬站在她背後指導,說著說著,小曦感覺到一股熱浪從背後襲來,還來不及反應,身子已被阿寬壯實的雙臂牢牢抱住,背心緊貼著他的胸膛。

「我喜歡你……」阿寬滿布鬍渣的下巴,來回蹭著她細白的後頸:「第一天聽你彈琴,我就愛上你了……

小曦從未跟一個男人如此貼近,手足無措的她,任由他的唇在自己的頸肩、雙頰狂野地探索,空白的腦海裡,浮現的只有一句話:

不要愛上任何人。

那以後,阿寬便以小曦的男朋友自居。

對於「男女朋友」這層關係,小曦起初有些不自在,卻也沒特別抗拒。但她清楚知道:她不愛阿寬。

或許正因為不愛,她才敢長久和他相處下去。

畢竟,只要是她愛上的人事物,都沒有好下場。

阿寬要求小曦搬來同住,節省彼此的時間,小曦答應了。

她立志要一輩子照顧媽,但要她日夜面對媽的歇斯底里,她終有一天會發瘋。

小曦不愛阿寬,所以沒害死他。但自從兩人正式交往,阿寬事業便急轉直下,眼看就快發光發熱,卻碰上唱片業不景氣,老闆公司倒閉,阿寬也跟著失業。阿寬試找別家公司賣歌,無奈過去幾年累積的名氣不夠,在嚴苛的市場條件下,沒人敢貿然啟用「新人」作品。

阿寬鬱鬱寡歡,無心理會手頭未完成的案子,開始借酒澆愁。程度輕微的時候,他頂多在家隨地嘔吐,讓小曦手忙腳亂地清哩,到後來變本加厲,居然一醉就打小曦出氣。

面對阿寬的怒吼狂毆,小曦逆來順受,只因她對阿寬心懷愧疚。

「阿寬是因為愛上我,事業才走下坡的吧?」

愛,無論以何種形式存在,果然都只會帶來悲哀。

伺候阿寬吃完中飯,阿寬接到一通電話,似乎是某個黃金地段騰出了一塊表演場地。阿寬豪爽地答應:「有得表演,當然去啊。」

小曦心頭一振,以為阿寬終於肯敞開心胸走出家門,誰知阿寬掛了電話,馬上像大老闆支使小妹般:「西門捷運站有個空檔,你現在趕去,還可以賺個三小時。」

小曦一怔:「你……我以為是你要去……

「我他媽的去個屁啦!您北打怪打得正爽,今天不想工作!你吃我的、住我的,帶去表演的樂器也是我供的,你跑場子賺錢回饋我,天經地義!」

小曦弄清了他的意思,沒有多做爭辯,認命地起身,將樂器一件件掛在身上,一聲不響地出門。

還能怎麼樣呢?

她早已過了用受驚的眼神痴痴望著男友、眼眶噙滿了淚水等著他來安慰的階段。

她是他的愛之悲,而她的人生,註定了不能有愛,只有悲。

出門前,她偷眼瞄了瞄阿寬,阿寬的視線,早已回到電腦螢幕,連跟小曦說聲再見都懶。

雖說看開了,小曦仍不由得一陣揪心:她已記不清有多久,阿寬都沒對她笑過了。

瞬間,她腦中閃過一個陌生而又異常親切的笑。

那是今早她被警察驅趕時,主動伸出援手的、看上去超熱心的男孩的笑。

他的笑,彷彿在說:有我在,別怕!

好溫暖的笑......

一陣熱潮湧上她的雙頰,心也跟著砰砰亂跳。

怎會突然想起他?

她用力閉了閉雙眼,像在說服自己用力閉上心門,將男孩的笑從她不安的思緒裡請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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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jicchu00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