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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義計畫區,一間可以清楚看見101的小豪宅。

房子號稱十幾坪,扣掉公設比和花台雨遮,室內大概只剩下六、七坪。大門旁邊是一字型的廚房,流理台下方的機器不是烤箱而是洗脫烘三合一。南洋風小客廳裡擺了張訂做的迷你籐編沙發。房子挑高四米二,中間做了夾層,搶高處的空間多隔出一個房間,勉強還能住人。

「這是爸的行館之一,家裡沒多的房間,你暫時先睡這兒吧。」

思礽開了門,把感應卡和鑰匙一起扔給思祐。

思祐四下打量著屋內的裝潢,第一個感覺是:好窄!

思祐身高一米七,偶爾起床時可以號稱一七一,本來對自己的高度不甚滿意,住進夾層屋,長得不高倒成了優勢了。

不可否認,套房雖小,視野真的是沒得挑,燈火燦爛的信義計畫區盡收眼底,新光三越、紐約紐約、貴婦百貨和101大樓林立爭輝,漫步在空橋上的台北人,都為這個城市國際化的程度而陶醉。

思祺打開樓上樓下的空調,思祐上了個洗手間,兩姊妹一邊抱怨思祐拖慢了schedule、耽誤了她們的美容覺,一面穿上高跟鞋,臨走前撂下一句:「明天早上七點,約在遠企六樓的自助餐廳,車子會來接你。你可別擺什麼烏龍,否則要你好看!」

兩姊妹離去,思祐終於得到片刻寧靜,他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頭,胡亂沖了個冷水澡,跳上那張套了雪白繡花寢具的大床。

好軟!

有生以來,思祐不曾睡過這麼高級的床。

江裕展非常重視睡眠品質,一個記憶床墊動輒十幾二十萬。思祐但覺有股酥酥麻麻的感覺,透過背心兩側緩緩流洩周身上下,說不出地舒適酣暢。

然而,儘管床褥柔軟如雲,蓋在思祐身上那條百分百蠶絲被亦輕靈若無物,遠比高雄家裡那個彈簧幾乎全壞光的廉價床墊好上百倍,思祐卻在床上輾轉反側,始終無法成眠。

他不斷地問自己:現在開始的日子,他要怎麼過?

思祐相親的對象,是全台灣第二大金融集團的獨生女,姓方,跟思祐同年。這位芳名玉嬋的少女,雖然年紀輕輕,卻已充分展現不世出的商才。她十六歲就跳級進入賓州大學華頓商學院,二十歲拿到學位回國,在父親開的創投公司擔任董事長特助,為將來接管家族事業做準備。

「方玉嬋年紀輕輕,就一手打理幾十個金主的帳戶,一買一賣的手續費,都是千萬進帳。她有個外號叫『黃金七秒半』,意思是說她思緒異常敏捷,每個買賣決策,考慮的時間絕不超過七秒半,偏偏每次都能賺進萬兩黃金。」

「多學著點,看人家多優秀,不像你!」思祺介紹方玉嬋的當口,還不忘奚落思祐一句。

思祐心中老大不服氣。有錢能使鬼推磨,當然也能拱出學歷,捐錢給學校,什麼都好商量!身為江河集團第二代,思祺和思礽學歷也不差,先後畢業於衛斯理女子學院,思祺學政治,思礽則主修經濟。出了兩任第一夫人的宋家三姊妹,都是衛斯理的校友。

思祺說,江河集團成立至今,向方家融資了不少錢,玉嬋的父親方雲山,是江家最大的債權人。方雲山做生意的狠勁,絲毫不在江裕展之下。近幾年來,方雲山瞧出江家有下滑之勢,動了抽銀根的念頭。為了穩住方家,江裕展授意兩個女兒,沒事多邀玉嬋喝下午茶、旅行購物,和玉嬋打好關係,礙於第二代這層交情,方家應也不至於逼江家太緊。

「不過那姓方的女人囂張得很,想約她出來,要嘛推說工作太忙沒空,要嘛約了之後又黃牛。要不是為了江家,我才懶得理她!」思礽滿腔怨氣藏不住,「上個月我好心邀她去香港shopping,她居然刮了我一頓,說什麼:『江家兩姊妹都不事生產,整天只會花錢買名牌,小心江河集團後繼無人。』她那副自以為是的嘴臉,我想到就有氣!」

「方玉嬋那男人婆,滿腦子只有工作,跟我們這種貴婦的氣質本來就格格不入!幸好我媽上次跟她媽提起兩家結親的事,她媽很感興趣,一直催我趕緊把思祐找回來。如果思祐跟玉嬋結婚,江家和方家就是一家親,應該可以穩住方家的金援,對江家很有好處。」

「攀上我們,方家也不吃虧!」思礽不甘屈就於方家之下:「江家旗下那麼多個事業群,賺錢的也不少。跟我們往來,方家不知撈了多少油水呢。」

「只要爸在世一天,方雲山多少會看爸的面子,不來為難我們。但若爸有什麼三長兩短,情況就很難說了。」思祺沈吟:「我們必須搶在局勢惡化之前,促成思祐跟玉嬋的婚事。兩家一旦結親,方家就不會逼著江家還錢,別的財團知道江家靠山夠硬,也會更願意跟我們合作。方家老早想介入江河集團的經營,奈何爸一直不同意。我們找回思祐,透過婚事替方家牽線,對方家也算大功一件。江家、方家都承了我們的情,諒叔公也不敢對我們頤指氣使!」

「思祐都歸我們管了,叔公還能拿我們怎麼樣?」

兩姊妹說得興起,純粹是在商言商,把思祐當成貨物來交易,換取兩姊妹圖謀的利益。

思祐一肚子的不爽,卻又無可奈何。

從松山機場搭車來這裡的路上,他催思祺打電話給榮總的郭醫生,確認媽傷勢無礙。思祺拗不過他,勉為其難打去,只聽郭醫生說了些「沒事,只是皮肉傷,多休養就好」之類無關痛癢的話,大致跟救護車人員講的差不多。思祐稍微寬心,倒是思祺沒好氣:「就跟你說沒事,你還不信!我們事先都交代過,不會傷到要害的。」

思祐睜大了眼睛看著她,半天說不出話。

教唆傷人,還能說得如此輕描淡寫!

他這兩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姊姊,到底還是不是人?

為了保護媽,思祐勉強自己配合她們,但一想到將來要跟這兩隻冷血動物周旋,他便不由自主地冷汗直冒。

不過,兩姊妹的對話勾起了思祐的好奇心,很想認識這位傳說中的「叔公」,看他究竟是何許人也,惹得這兩名蛇蠍美女對他如此敵視,非要集結一股勢力來對付他不可。

敵人的敵人,會是朋友,抑或是更可怕的敵人?

 

姊弟三人抵達餐廳,經理親自出來迎接,領他們去特別安排的包廂。為了讓兩個大戶人家有個安靜說話的環境,飯店破格將某個靠窗的角落用屏幔圍起來,嚴禁外人打擾。

跟在經理後面走過食物區,思祐的肚子不自覺咕嚕咕嚕亂叫。

他從沒見識過五星級飯店的早餐,今天算是開了眼界:豐富多樣的早餐吧,簡直可以用「一望無際」來形容,糕餅區擺放著各式剛出爐的歐式麵包、鬆餅和搭配糖漿吃的法國土司,熱食區有火腿、熱狗、培根、炒蛋以及炸得酥脆的馬鈴薯餅,蒸籠裡是熱氣騰騰的叉燒包、蟹黃燒賣與翡翠蒸餃,另外還有現點現做的起司鮭魚蛋捲、擔仔湯麵,咖啡、紅茶和果汁想喝幾杯都行,麥片、玉米片種類之多,更令人眼花撩亂。

從昨天下午喝了那碗蓮子湯到現在,思祐便滴水未進。加上昨晚沒睡好,人一熬夜,就特別容易餓。香氣陣陣撲鼻而來,他光是想像食物的美味,口水就流了滿地。

走進包廂,思礽放下手提包,皺起了眉頭抱怨思祐:「都怪你昨晚開天窗,害得我只能約人家吃早餐。這種寒酸的場地,根本就不適合相親!」

思祐傻眼──他都快要讚嘆得五體投地了,她竟然嫌這裡「寒酸」?大財閥的千金,跟他這種凡夫俗子,顯然並不住在同一顆行星。

思祺思礽一坐下,便嘰嘰咯咯說個沒完,三句不離商場上的勾心鬥角、你爭我奪,思祐全不感興趣,只覺腹中越來越是空虛,遲遲等不到食物消化的胃酸開始反噬胃壁,他腦子一陣暈眩,臉色漸漸蒼白起來。

思祺和思礽聊到一半,忽然聽見一串怪異聲響,轉頭瞪向思祐,思祐抓了抓頭,一臉尷尬:「不好意思,肚子太餓,不聽使喚……」思祺啐了一聲,看看手錶,不耐地擺擺手:「方小姐還沒到,你先去拿點吃的吧。」

思祐欣喜若狂,迫不及待奔向食物區,抓了個烘得熱熱的盤子,每樣食物都很豪邁地舀了一大匙,熱食區還沒走完,盤子裡的食物已經堆成了一座山,氣勢毫不遜於渡船頭的大碗冰。

雖說為了媽的傷和江家的事煩心,思祐仍充分把握吃早餐的快樂。

他自問沒什麼傲人專長,性格上最大的優點,就是無論處在怎樣的境地,依然能夠笑著面對人生。

人生在世,難過的關卡已經太多,如果連一頓飯都不能好好享受,活著還有什麼意思?

壓力大的時候,思祐唯二的抒解方式,就是吃東西和唱歌。明明盤子裡的食物滿而溢,他仍貪得無厭地裝裝裝,一直裝到食物的表面張力到達爆破的極限,他才依依不捨地轉身,小心翼翼捧著滿手食物走回座位,嘴裡哼唱著盧廣仲的歌:「我決定每天都要吃早餐……早睡早起加上吃早餐……也是一種Rock’n RollStyleAh Ah Ah~」

回到包廂,思祐赫然發現座位上多了兩個人。見到他進來,那兩人同時站起身來迎接他。

基於某種原因,思祐的注意力都只集中在一人身上,那是一名貴婦,身穿淡櫻繡花旗袍,披了件深棗絲巾,一深一淺兩種紅色恰到好處的對比,亮眼而不刺眼。堆滿笑容的臉上,兩道紋過的眉彎而細,細得壓不住眼神的犀利,儼然是個呼風喚雨的厲害腳色。

思祺手指思祐,為貴婦介紹:「方媽媽,這位就是我弟弟,思祐。」

思祐注意到,思祺對姓方的貴婦說話時,神態語調客氣非常,上身幾乎彎成九十度。能讓高傲的江家姐妹紆尊降貴地行禮,足見這位方夫人之於江河集團的未來,確實有不容小覷的地位。

夫人微笑頷首,禮貌地稱讚:「白白淨淨,很可愛嘛。」仔細打量思祐的五官:「跟江董不太像,不過……眉目神情,還是有江董的影子。」

思祐被她瞧得好生不自在,靦靦地笑了笑。他沒見過這種陣仗,也不太知道該怎麼應付,反正伸手不打笑臉人,笑就對了。

貴婦身邊,還有一個女人。

自始至終,思祐只敢盯著貴婦,遲遲未敢用正眼去瞧那個女人。

因為,她實在太醜了!

照理說,方當韶齡的少女,配上淺駝色Burberry風衣和Bally的黑亮細跟長皮靴,應該會有一定程度的細緻優雅,可是這一套價值逾十萬的名牌行頭掛在那女人身上,活像一隻被主人硬套上衣服的拳師狗,臉上佈滿了超齡的皺紋,兩顆圓而巨的上吊曈鈴眼炯炯有神,與皺成一褶褶的眉心、暴戾的倒八字眉共同組成鍾馗的上半張臉,大小跟眼珠子有拼的兩隻朝天鼻孔,肯定不會有呼吸困難的問題。

思祺扯了扯思祐的衣角,示意要他主動打招呼。思祐猛然驚醒,結結巴巴地說:「呃……你就是……七鳥蛋小姐?久仰……久仰大名!」

思祺和思礽大驚失色,不約而同轉過頭來瞪他。反倒是玉嬋面無表情,朝思祐搖了搖手:「嗨,你好!」

她聲音粗嘎,說「嗨」跟「好」的時候,兩個字碰巧都是氣聲,鼻孔噴出來的氣大老遠撲到思祐臉上,思祐只覺一陣涼風襲來,下意識地躲了躲,握著盤子的手一顫,最上方那片培根重心不穩,跌了下來,「啪」一聲掉在桌面。

這一聲既細且輕,卻似一記重擊,打得江家兩姊妹滿臉通紅。方夫人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,察覺了思祐見到自家女兒的反應,輕咳一聲,笑問:「思祐,你是不是很久沒吃飯了?」

好樣的歐巴桑!思祐心想,滿室尷尬,全都推到了他一個人身上。他不慌不忙,嘿嘿一笑:「對啊,我姊姊很會欺負我,都不讓我吃飯!」

思祺和思礽再度朝思祐怒目而視,他只裝作沒看見。

難得有機會修理一下這兩姊妹,豈可輕易錯過?

夫人從容一笑:「吃飯皇帝大。思祺思礽,你們也去拿點東西,邊吃邊聊吧。大家都不是外人,用不著拘泥。」

眾女依言離座。未幾,思祺倒了一杯拿鐵,思礽沖了一杯花果茶,方夫人只拿了一小杯優格。玉嬋比較正常,盤子裡有一片全麥土司和幾葉生菜,搭配一杯無糖無奶的黑咖啡。

那麼多好吃的,她們居然都沒拿。光喝水,怎麼吃得飽?思祐心中暗想。

他不知道,這群女人食慾不振,是有原因的,而且個個不同。

夫人嫁入豪門之前,本來就是富家千金,有錢了大半輩子,什麼山珍海味沒嘗過?這裡的食物,她壓根兒瞧不上眼。

「黃金七秒半」方玉嬋天生精打細算,生活中每一個決定都要徹底評估成本。經常出入各大美容沙龍的她,深知要減掉身上的肉,代價比長肉高上數十倍,貪圖兩秒快感多吃一小口,得花兩小時運動才消耗得掉,不符合會計原則!但為了啟動身體的新陳代謝機制,她還是會按照營養師的建議,每天早晨啃一片全麥土司,佐以黑咖啡利尿消水腫。

至於江家兩姐妹,則是因為面對方家母女,精神上太過緊張,根本吃不下。

放眼包廂內一桌子人,能大膽放開來吃的,就只剩思祐了。只見他不住叉起食物送進嘴裡,每吃一口便讚嘆:「好好吃!怎麼每樣東西都這麼好吃?」

方夫人被他滑稽的模樣逗得發噱,玉嬋則是頻頻流露出鄙夷之色。思祺和思礽臉子掛不住,礙於方家母女在場,不好當面給思祐難堪,只能頻用眼神提醒思祐注意儀態,真箇是坐立難安。

無視於思祺在桌面下踹了好幾腳,思祐依舊我行我素,思祺無奈,索性將注意力轉移到玉嬋身上:「放眼線上的企業家第二代,玉嬋是最優秀的,能跟你相提並論的沒幾個,思祐能認識你,真是三輩子修來的福氣!」

受到思祺誇獎,玉嬋既不臉紅也沒謙讓,冷笑一聲,講起自己的輝煌經歷:「上個月,看好美國一家氣體公司,他們在國內擁有最大市占率,潛力可期。才報給投資人沒幾天,就傳出公司要被高價收購的消息,股價短短三天內漲了百分之六十。有聽我的話投資的客戶,現在都賺得飽飽的了!」

思祺順著她的話說:「那陣子我剛好出國血拼,沒跟聯絡上,錯過了賺大錢的機會,真是太可惜了!」

她原本只想虛與尾蛇、空褒玉嬋一句,豈料玉嬋毫不客氣地數落思祺和思礽:「我早就叫你們不要整天shopping,玩物喪志,不曉得錯過了多少賺錢的良機!人家說富不過三代,我看江家可能一代就要垮。」

兩姐妹被玉嬋當面教訓,臉上一陣青一陣白。

事實上,打從玉嬋踏進餐廳,自始至終都沒笑過,即使是對財力不相上下的江河集團第二代,也不稍假辭色,姿態之高,簡直是到了囂張的地步。

思祐倒沒料到,兩家女兒湊在一起,會上演如此勁爆的戲碼,覺得頗為新鮮,等著看接下來的熱鬧,怎知原來他才是玉嬋下一個目標:「我聽思礽說,你是學野台戲的?」

「劇場藝術。」思祐鎮定地糾正她。

「都一樣啦,反正沒什麼用!」玉嬋顯然沒把思祐放在眼裡:「聽說你從小就在外面流浪,老爸快死了才被叫回來繼承遺產。天上掉下來這麼大的禮物,真是便宜你了!看你一副懶懶散散、吊兒郎當的德性,真的有辦法接管江河集團?你對公司經營、投資管理有多少概念?萬一江河集團交給你一個外行人,沒幾天就倒掉,你會不會良心不安哪?」

玉嬋像在立院質詢似的,劈哩啪啦念了一串。思祐越聽越不是味兒,一股無名火竄將上來,含慍不語。

這醜女,非但長相抱歉,講話更討人厭,跟夜市裡罵街的歐巴桑沒兩樣!

他才不想接這勞什子的江河集團!要不是為了保護媽,他何必坐在這個世紀大醜女對面,忍受她鼻孔裡噴出來的過量二氧化碳?

地球暖化,這大鼻孔女人要負比別人更多的責任!思祐暗想。

「不好意思,我女兒從小就直腸直肚,以後可要請你多擔待。」方夫人吃完最後一匙優格,將空杯放在桌上,正色對女兒說:「思祐管不管得住江河集團,不是重點。夫妻本為一體,思祐的產業,就等於是你的產業。他能管,你就配合他一起管;他管不了,你就幫著他管。認真要跟人家結婚,就不能再分你呀我的,懂不懂?」

夫人果然是長輩,話鋒儘管犀利,卻不像年輕氣盛的女兒那樣脫韁。她意思是,兩家一旦結親,江河集團遲早都歸玉嬋,用不著在乎思祐懶懶散散還是焚膏繼晷、道貌岸然還是吊兒郎當,只要玉嬋懂得抓總做主就行了。

玉嬋點了點頭:「那好,既然大家都在,乾脆開門見山談正事。江家想跟方家結親,打算開出怎樣的條件?」

「你嫁過來,就是江家的少奶奶,思祐能享受的好處你都有,夠優渥了吧?」思礽說。

玉嬋大笑,笑容不帶善意:「你以為這種模稜兩可的答案,能唬得過我『黃金七秒半』?江家扣掉欠我們家的錢,還剩下多少底,我都精算過了,根本不值得我賣身。要我嫁去江家,除非……」

她頓了頓,目光中閃過一絲狡黠:「江河集團董事長的位子換我做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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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jicchu00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